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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山河故人》:回不去的故乡

《山河故人》的三段情节中,头两段无疑是贾樟柯的拿手之作,信手拈来,驾轻就熟。虽然还是带着我不喜欢的《天注定》式的剪报情节,但他镜头下的北方小镇,以及从小镇到大工业化时代过渡的茫然,国内已无导演能出其右了。说到北方,我们有很多把北方城市描写得栩栩如生的电影,比如《钢的琴》,比如《白日烟火》,比如贾樟柯。怎么就没有一个导演能拍拍我的南方故土呢?贾樟柯拍《海上传奇》和《二十四城记》,显然都不如他的山西河北熟稔。哦包括音乐也一样,《南方姑娘》《米店》,都是北方歌手对南方的想象吧。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宁浩那一系的导演了。到了第三段,十年后的海外生活,就开始带着点空中楼阁的生疏味道,尤其在我这样去国多年的游子看来。大量西方音乐的运用,似在表演导演的没有把握。在头两段里,大段的对白和表演都是没有背景音乐的。贾樟柯的镜头就是要用现实的亮度直指人心,把你烤焦。而澳洲一段变得虚无缥缈了,高楼俯瞰下的海滨,Go West的重复响起,都让我觉得似是而非。我理解贾樟柯拍这段的用意,这是符合中国近几十年的变化的。从熟人社会,到工业时代,再到全球化。我也是这三段论中的一员,巧合地成为了他电影中的典型。我人生的三段论,是从南方小城,到大都市,再到海外的颠沛流离。这三段均匀地分布在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,在回忆里,它们既带上了时代烙印也带上了个人印记,我可以轻易回想,却无法回去。故乡小城的父母、中学同学,只带着童年的亲切;每次回国都找北京的朋友大吃大喝,午餐晚饭都排满也不够,却发现大家开始谈论不一样的话题,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怎么打车和预报污染指数;在美国和同事相处融洽,却只止于工作时间的联系。电影中,涛,晋,和到乐,每个人都主动或被迫和故乡分离,更和上一个时代分离。地理的距离加深了代际的隔阂,而成长环境的不一样更造成了价值观的鸿沟。儿子在父亲面前说不出话来,而母亲一个人在原有的位置上孤独起舞。“故人”还在,但山河变了;山都会分离,何况人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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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海上传奇》:贾樟柯的海上迷城

有人把贾樟柯的上一部纪录片《二十四城记》和《海上传奇》相比较,贬前者的“真假混合”的叙事手法而赞这部电影的真实拍摄。在我看来,作为电影,两者都是好的;作为纪录片,只要没有絮絮叨叨的旁白硬把镜头编成一个故事(如《最后的狮王》 The last lion),也是好的,至于纪录片的伦理和导演视角的悖论在哪里,我不想讨论。我喜欢贾樟柯的一点就是无论他的观点多么鲜明,观众总得通过他的镜头和叙事去找背后的东西,而镜头前的东西永远是干净的,冷硬的,不拖泥带水的。中国内地现在的导演中,只有他和顾长卫的电影语言如此,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种表达风格。 片子总是阴郁的,镜头中甚至只有灰度,没有色彩。灰蒙蒙的天,灰蒙蒙的建筑,灰蒙蒙的电线。上海与香港,这两座在中国近代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双生花,在贾樟柯的镜头中水波粼粼,锈迹斑斑。这些锈迹就像那些仿佛是从历史后面走出来的人物一样,随着他们沙哑的发音和破旧留声机般的歌声,将发黄的历史推到了幕前。张原孙的英文舞曲,潘迪华的《永远的微笑》,还有许冠杰的《浪子心声》。浓烈的历史潮水一波又一波刺激着人的心灵,那些不同立场、不同家世、不同教育的人,黑道的,国民党的,大民族资本家的,为新中国而牺牲的,为文革为牺牲的,为民主精神而牺牲的,每一个故事都掀开这座海上迷城的一角,却看不清这帷幕后面隐藏的是什么。这些故事看起来如散珠一般没有联系,但这些发生在大历史下的个人家庭的悲欢离合,却是串起近代上海的重要线索。我们很庆幸这座传奇之城还活着,不仅建筑活着,语言活着,人也还活着。从老上海人到新上海人,从狭窄的苏州河水道到堂皇的世博园,这座城市背后的影子还在,根基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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