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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国国家公园的死与生(一)

2012年,我在黄石公园。 我记得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,没有光污染的八千平方公里上,除了偶尔迎面过来的车灯,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。我们正在经历到黄石以来最长的一次奔袭——从蒙大拿州的公园北门一路狂奔到怀俄明州的公园南门。突然副驾上的Dan大喊:StopStopStop!!!!我还以为撞到了什么不明生物,下意识地捂眼睛大叫,只听Grace一脚紧急刹车,颤颤悠悠地停了下来。对面一辆车也停在那里,我开始以为是撞车了,结果等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,发现一只体积大如大象,肤色深如黑夜的野水牛(Buffalo)从我们身边慢悠悠地走过,距车不到二十厘米,而且还是逆行…… 在黄石,这样与野生动物的奇遇不在少数。我们看见了鹿,看见了数不清的水牛,甚至看见了黑熊。一头小小的黑熊在我们去吃晚饭的路上似乎要过马路去找妈妈,可是又被马路上的车吓住,有点害羞。游客们连呼吸都不敢,静静停在路上等他过马路。仿佛酝酿了许久,小黑熊一跃而过,身影消失在重重的树林里,了无踪影。 【图片】美国黄石国家公园内的大棱镜温泉 在Lonely Planet版黄石和大提顿公园的介绍中说,在黄石公园最值得做的事情中,看老忠实喷泉只占第二,第一呢?是在Lamar河谷看野生动物。从黄石公园的南门进发,到Grand Village之后往北走,沿着黄石河逆流而上,翻过《2012》中爆发过的火山,我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带,这就是美丽的Lamar河谷。 Lamar Valley绵延的河谷像色彩缤纷的画面,远处高山的雪水滋润了几千亩的土地。野牛在这里奔腾栖息,麋鹿在林间跳跃。雨后的群山与平缓的河谷之间,洗刷出一道巨大的彩虹。动物真会选地方,把黄石公园最美丽、最肥沃的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家,在这里繁衍后代,生生不息。 然而在这片河谷中,作为主要居住者的野水牛在十九世纪美国的西部大开发时,被过度猎杀,几乎成为濒危物种。曾经是印第安人圣地、几乎没有被开发的处女地,引起了环境主义者和西部开发的人们的广泛关注和争论。当年的环境主义和西部牛仔博弈的遗迹,去哪里寻找呢? 我要扯远一点。如果你没有来过美国,那么建议首选黄石公园,因为它横跨四个州,而且都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西部牛仔州,可以让你的名单上一下子划掉四个“必去之地”。我问Dan和Grace:“哪个州最西部?是断背山的怀俄明吧?”Dan摇头:“怀俄明那是游客心中的西部。最土、最农村的应该是爱达荷。”的确,爱达荷的洗车价格全美最低,洗车的淳朴小弟收到一块钱小费都会高兴。然而,怀俄明仍然是我们向往的西部。怀俄明的小城考迪(Cody),是全美国保存西部开发遗迹最完整的城市之一。 【图片】去Cody的路上 开车出了黄石公园的东门,眼前是一派外星球般的奇异景色。我们开车不断往前,像是开到无尽的天边。然而考迪于黄石公园,不过约60英里(100公里)的距离。考迪之于美国人,就像乌镇凤凰之于中国人一样,是个有个性的所在。根据这个城市的缔造者、也是美国西部牛仔的著名代表人物Williams Cody命名,他还有一个更有名的名字,叫Buffalo Bill,野牛比尔。正如沈从文红了凤凰,考迪红了考迪城,更具体地说,野牛比尔是将美国西部文化介绍给世界的第一人。 十九世纪七十年代西部大开发开始之后,大片的拓荒者来到这里寻找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。这里有雄伟的落基山脉,有辽阔的平原,有朴实的印第安人。这些独特的人文地理使得考迪认为,有必要让东部的美国和全世界认识有浓郁个性的美国西部。作为前美国陆军侦察兵,曾猎杀五千头野牛的考迪组织了名为Wild West的各种巡回表演,并获得极大成功。他给自己起了“野牛比尔”的艺名,并在秀中表演他自己,没想到一炮而红,人们知道了他开发西部、猎杀野牛、建设城市的巨大功绩。两大洲的人民从他这里知道了世界上有这么一块奇异有特色的土地。 直到今天,这种印象还存在人们的脑海中。神秘的印第安酋长、传奇枪手、荒凉曝晒的西部景象、酒吧中穿着大蓬裙子的卷发美女,成为西部片和一切观众心中对西部的顽固印象,正如闯关东、走西口之于我们,成为历史画卷中特别的一幕。开车进入考迪,两边有牛仔的竞技场,整齐的街道,在西部一路上见不到的绿色。城中有巨大的以Buffalo Bill为主题的历史中心博物馆,里面有黄石、印第安、考迪一生等的详细介绍,规模宏大,展品多样,设计精湛,是我去过的美国最好的博物馆之一。 在美国,西部这些今日看起来繁荣发达的城市,也不过一百来年历史。许多城市的成长过程是“自然”的,也有许多加入了人为操控的因素。博物馆里教堂、学校、商店等城市必备设施的模型,让观众自己摆出自己心目中城市的秩序,并与考迪当年的设计相比较。我在考迪博物馆中畅想,当年猎杀野牛、建立西部的价值观,是怎样变成了今日的和谐自然、人与动物和平共处?考迪号称世界上猎杀野牛最多的人,这种孤胆英雄式的作风使他成为许多人崇拜的对象;但人们是怎样意识到保护这片土地的重要性,从而使今日的我们有了能在Lamar河谷和水牛共度美好时光、深夜野牛与我们对开的美妙奇遇? 走出博物馆,今日美国大部分的城市都已经大同小异。相对中国的多样性(虽然这种多样性已经在渐渐减少),在美国开车旅行最大的无聊之处就在于,开车一千英里,还是同样名字的商场,卖同样的衣服,吃同样连锁店里的食物。即使如此有特色的考迪,今日也被沃尔玛、赛百味占据。望着这些整整齐齐,被巨大的资本机器操纵的商业,我在想,是什么造就了考迪?是什么造就了今日的美国?开车的Grace仍然放着兴奋的音乐,而西部在我们的后视镜中逐渐退去,越来越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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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秋节的回忆

人到中年,想起少时读梁实秋《过年》,说过年起码要有三代,上有老下有小,才有过年的感觉;少时不知其义,现在想来,才了解其中况味。夫家是极端不注重各种节日生日及仪式的(连带着,对一切形式的东西,比如穿着和审美,也完全不重视);对小女儿来说,所有的节日都是她第一次过节。所以特意和Bird下班去买了晶晶超市的荣华月饼,双黄莲蓉,四个四十美刀,装在铁皮的盒子里,和小时候的回忆一样。 想起小时候过中秋节,那时候外婆还在,三秋桂子,十里莲蓬,家里小小的平台上,葡萄架下,飘着柚子的清香。圆圆的月饼,各色各式,摆满了一桌。外婆的小妹,我的姨婆离开家乡几十年,每年都用邮局寄来月饼,用白布包在铁皮盒子外面,黑色钢笔用正楷写好地址。 中秋节是我最喜欢的节日(正如感恩节是许多美国人最喜欢的节日一样)。其时夏天已过,南方的暑热已消,刚刚开学,还沉浸子在拿到新课本而没有考试的喜悦中;秋高气爽,月明星稀,我和外婆,父母在平台上赏月,那是中国人独有的、把天气与仪式结合起来的节日。在这样的天人合一的价值观中成长,看过了自然的大开大阖,波澜壮阔,看人生的心境也会变得不一样,寻常人事,难以动容。 刚发了条微博,表哥回复提醒我,还记得我们家乡的烧塔吗?用砖在院子里堆起高高的塔,树枝在里面熊熊燃烧,小朋友围着塔欢笑奔跑,这样的场景,至今还能在我脑海中浮现中清晰的画面。 写到这里,我惊异自己还记得那么多小时候的事。你以为你忘记的,都会在某个时间悄悄浮现水面,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。月饼是是真正团圆的象征。许多年过去了,我早已不在故乡,和祖国与亲人远隔千山万水。可惜的是,那时候的我,和外婆、父母一起赏月的我,并不知道团圆的真正含义。 我教女儿:“今天是中秋节。还记得你念的《月亮,晚上好》吗?中秋节,就是有最大最亮的月亮的节日。”女儿说:“中秋节要吃个大月亮的饼!”外面的月亮,确实很大很圆,与故乡并无区别。而我伫立在世界的这头,与童年的我挥手告别。 (图片为转载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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